Bust Shot

Bust Shot

Thursday, November 30, 2006

「四俠」建堂記


2006年11月30日


羅錫為牧師

歷史主要記載大人物的豐功偉績,嘉言懿行。但是,真實的歷史是由生活裏,許多藉藉無名的人,所作的小事情而寫成的。寫不進歷史書裏的,便成為民間傳奇。

昨晚從河南回來,在禱告會裏分享了在那裏的小農村親耳聽到,親眼看見的一個感動人的小故事。

一天下午,原本安排的行程取消,禹州教會的王傳道和姜牧師,帶領我們去井李鄉,看一間教堂。故事是這樣開始的。

話說改革開放之後,王傳道的公公(家翁)李弟兄夫婦在家開始家庭聚會,不久,他的家就容不下那麼多人。於是,在另一位信徒家裏開了另一個聚會。不久也快坐滿人了,又分開另一個家庭聚會。不多久,福音就傳遍他們的鄉村和附近的村落。農民的房子很小,容不下太多人聚會,傳道人下鄉講道發主餐,也沒地方聚集。

於是,李弟兄發起蓋教堂。農民的生活都不豐裕,但他們憑信心和愛主的心,奉獻點錢,也借了點錢,買了塊地,就自己動手建教堂。怎樣去建?他們都沒經驗,人力也不夠。因為平時農忙,冬天下雪也不好施工。就在他們還未開始建,消息傳開去的時候,來了一個扶柺杖,瘸腿的人。據說,有一節脊椎骨壞死了,久醫無效,不能工作,就來向教會說,要幫忙建教堂。人們看見他走路也不穩,不讓他建。但他賴著不走,於是就讓他試試。

後來,又來了一個眼睛有毛病的人,「拔了眼鏡就像瞎子」一樣,也要來幫忙建教堂。接著,一個「呆子」也要參加。那個呆子,從前是正常的。後來給汽車撞傷,司機是他認得的人,害怕他索償,把他放在麻包袋丟在水溝裏。第二天給村民救了。但頭腦就不清楚,思想也迷糊了,亦留下來幫忙。最後,也來了個老者,因為年紀大,不能下田工作,也來幫忙。

一年後,這四個傷殘老弱的人,就合力把一間教堂蓋起來。當然,信徒們不忙的時侯都來幫忙,但主要還是他們幾個人每天工作,把教堂完成。當我們來到的時候,看見那呆子在教堂裏看手抄的詩歌和講道筆記,和我們合拍了照片。那個瘸腿的,聽說開始蓋禮拜堂不久,竟然腿瓜有力起來,不必扶柺扙也可走路,工作愈來愈便捷,可以說是個神蹟。

上蓋是做好了,打算聖誕節開始聚會,但是房子裏空空如也,沒有板凳,講台,擴音器。因為他們的錢都用完了,信徒們檢了一堆木板,樹榦,準備當作凳子,但也不夠。與我們同行的一位弟兄看見,受感動,願意奉獻凳子,一位牧師願意奉獻擴音器。聖誕節時,浸聯會的交流團可以到這裏來,和他們一起把教堂奉獻給上帝,並請那四位無名的弟兄回來,一起見證上帝的榮耀。

王傳道對我說,那裏的信徒做了個十字架,不好掛在在講台上。我看了覺得心思是花了,但不合用。她問我香港有沒有些「美麗」的十字架,可以訂做一個運過來。我說,運過來,不方便。太美麗的十字架,也不配合這個樸實的教堂。我指住地上那些樹榦木板,對她說,讓他們用那些木頭,樹立一個粗糙的十字架在講台上。因為十字架本來是個「醜惡」的,沉重的刑具。

我不知道他們明白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真是希望看見有那麼一個十字架樹立在那地方,並看見這四位建堂的弟兄,站在那裏,見證上帝的恩典,因為上帝揀選的,是卑微的,軟弱的,甚至愚拙的,叫人無可自誇。在人看來是無用的生命,都可以靠主的恩典,化作傳奇。我想,香港的信徒都應該去看看,受激勵,就不會推說自己軟弱而不事奉主。

Saturday, November 25, 2006

基督徒自殺會扣分?


羅錫為牧師

基督徒自殺,教會怎去輔導? 那是件很難的差事。

先不要說自殺的人有沒有宗教信仰?是不是基督徒?自殺本身,是一件不幸的事,教會應該去關懷死者的遺屬和朋友。如果只是把自殺當作一事件去處理,做法和感覺截然兩回事。例如最近科大畢業生跳樓一事,基督徒在網上有很多討論。有人問牧師︰基督徒自殺可以得救嗎?這是個不好答的問題。據說,那位基督徒得到的答案是︰「他可以得救的,不過可能會『扣分』。」

基督徒也會自殺的,事實是如此。自殺的人不只是那些無知的,軟弱的基督徒。據我所知,很久以從,有教會的女傳道跳樓,有牧師的兒子在浴室開煤氣,不久之前,一位有宣教心志,神學畢業的醫生上吊,幾年前有一位在教會很熱心的基督徒老師在校內跳樓。各有走向末路的原因,這些人都是在我生活和事奉的圈子之內的。

如果有人問我,這些人能否得救?或要不要扣分?我會從另一個角度去回答。不要評價那些自尋短見的基督徒對上帝的信心(能否得救)和是否有失見證(要扣分)。那是擺在我們面前的,一個苦難問題,一個存在主義式的問題,to be or not to be 的問題。

苦難問題如果只牽涉「痛苦」(pain),就簡單得多。但很多痛苦的背後,是個更大的,「凶惡」(evil)的問題。身在苦難中的人,如果你去和他論證上帝在一切事上都做得對,就有如做了「約伯的友人」。約伯的朋友們其實也沒有犯上任何思辯上的錯誤,一個人的品格行為,縱使在人看來是無可指摘,在上帝面前一定有些罪過。只是他們觸不著約伯生命裏要處理的「存在」的問題,那絕對不是用教義和哲理去應對的。

如果,把「自殺事件」拉「埋身」一點。如果是死者教會的牧者,他說不出「扣不扣分」這些話。他要寫一篇最難寫的「安息禮拜」慰辭,說明自我了結生命不合理。但是,當一個人面臨無法承擔的壓力,心裏迷糊起來,失去理智,做出了不可逆反的決定。那是極之不幸的事。那是凶惡的世界加諸在他身上難以擔當的擔子。

為什麼寫這個題目?因為我身同感受,我的女兒剛參加完大學的追思會,追悼一位同屆畢業的學位教師教育文憑優異生,死者也是我認識的。大好青年,大學畢業時拿到一等榮譽,拿到碩士學位,英文基準試合格,找到工作,卻在畢業禮當天晚上跳樓自殺死了。遺書說,受不了在課堂上管理學生秩序的壓力。那是要跳樓的理由嗎?真的荒謬。

正如張國榮的影迷說,他不是死於自殺,而是死於憂鬱症。我相信,有很多人要走上這條「絕路」,因為他們看不到「出路」。他們病了,這個社會也病了。這個凶惡的世界把人所不能承擔的重擔,壓在人的背上,把他壓下來。他們己經自我扣分,到了一個地步,覺得無分可扣,才會縱身跳下去以求解決。沒錯,他們有些是悲觀的人,離群的,失連的(disconnected)或者,有些人把自己的生活弄到一塌糊塗,但他們都是這個世界裏,給「凶惡」,給「罪」所欺凌,所壓傷的人。

我們都要求主「救我們脫離凶惡」。

看誰來了?


羅錫為牧師

「看今晚誰來和我們吃飯?」(See who is coming to dinner tonight?)

我們會期望有客人來和我們一起「坐席」嗎?

倫敦聖保羅座堂有這麼一幅名畫,提醒我們,有人來到在我們門前。他是誰?要不要看誰來了。

如果我去梵蒂岡的聖彼得大教堂為的是看米蓋朗基羅的Pieta,去倫敦的聖保羅座堂(St. Paul Cathedral)看的就是William Holman Hunt這一幅名畫。

聖保羅座堂和西敏寺一樣是倫敦的旅遊景點。西敏寺先不說,聖保羅座堂,是倫敦最雄偉的教堂。通常,一個地方最大的教堂,就是「座堂」(Cathedral)。香港聖公會在中環有聖約翰座堂。今天,香港的基督徒把獨立建築的禮拜堂都叫做「座堂」,聽起來有點不順耳。我一向的理解的「座堂」是「主教的座位」的教堂,即由主教主持的教堂之謂也。其他教會,例如我們浸信會,沒有主教,何來「座」堂呢?

回頭說倫敦的聖保羅座堂,建築是羅馬式的,巍峨壯觀不在話下。教堂裏有很多東西好看,但一定要看英國「前拉斐爾畫派」畫家William Holman Hunt作的《耶穌是世界之光》,1851至53年之間完成。這幅作品代表Holman Hunt 靈命的轉向,藉作畫以表達他對信仰的深度反省。這幅畫的畫法,最初不受人所接納,認為耶穌戴著冠冕的造型,「天主教」味道太重了。當時,有名晝家出來替他「解畫」,指出他其實採用了工業革命之後的繪畫技巧和象徵,傳達切中心靈的信息,於是大受歡迎。在和地巡迴展覽,成為當代名畫。後來,詢眾要求,在一九零四年左右,再畫了一幅大型的「耶穌世界之光」,掛在聖保羅座堂。(註)

這幅畫值得細看的原因,是喻意深長。畫的主題,是戴著冠冕的主耶穌,在深夜裏,提著油燈,在一道高大的木門前叩門,只見大門,而不見房屋。木門嚴嚴緊閉,門前雜草叢生,蔓藤攀上門框。門上有兩個洞,透出光來,表示裏面有人。大門上沒有門柄,只能在門裏開門。

晝中的情景,一般的說法是啟示錄三章二十節,基督站在老底嘉教會門外所說的話︰「看哪,我站在門外叩門,若有聽見我聲音就開門的,我要進到他那裏去,我與他,他與我一同坐席。」儘管Holman Hunt畫中的門,不一定代表教會,但這幅名畫掛在教堂裏,無疑是給教會的一個信息。老底嘉是個不冷不熱的教會,把基督關在門外。或基督在門外叩門也聽不見。太忙了嗎?或不關心基督是不是要來了?

耶穌叩老底嘉教會的門,經文沒有說明場景是黑夜或是白日。另一個可能的聖經場景是雅歌五章二節,是房子裏新婦的視角︰「我身睡臥,我心卻醒。這是我良人的聲音;他敲門說,我的妹子,我的佳偶,我的鴿子,我的完全人,求妳給我開門,因我頭滿了露水,我的頭髮被夜露滴濕。」那是個晚上的情景。雅歌說(第三至六節)說,良人從門孔伸手進去,驚動新婦,起來開門時,良人已轉身走了。與在這幅畫中,耶穌耐心地等待門裏的人應門的意境不同。

Holman Hunt 畫中的意景,是現代人的靈性和良心的醒覺。世界發展到工業社會,基督不能硬闖人心,而且心門根本沒有匙孔,不可從外面開啟,門也沒有把手。人心只能從裏面開啟,耶穌站在外面的黑暗,提住明燈,要照亮人的心靈。祂仍在門外叩門,等候著你和我回應。


註︰原畫鑲在金屬畫框,藏於牛津。畫中的「油燈」是作者根據實物繪畫的,現藏於萬徹斯特博物館。

Friday, November 24, 2006

龐貝城,在沒日臨頭的一刻




羅錫為牧師



公元七十九年,維蘇爾火山爆發,將地中海岸拿布納斯三個城市毁滅。其中一個城市叫龐貝城,給埋在火山灰下。一千六百年過去了,有人在附近挖掘水溝時,發現一些羅馬帝國的古物,查出那裏原來有一個給人遺忘了的羅馬古城,但當時沒有大規模發掘。之後,兩個世紀,陸續有些文物出土,但要到二十世紀中,集幾個國家的力量,才把龐貝城整個發掘出來,把當時的繁華世界重現人間。

公元七十九年八月廿四日火山爆發,時間好像停止在那一刻。在這個曾經是個繁忙商港,海陸交通要道,一切的活動突然終止。舖天蓋地的火山灰撲過來,全城居民,大部份都無路可逃,頃刻之間,突然死亡,全遭活埋了。有些在那裏苟延殘喘,但沒有人能救援他們,在一兩天來,或窒息或中了火山煙霧的毒而死。有些以為僥倖逃到海邊的另一個城叫做赫可理斯,那裏的人以為平安了。想不到海嘯就在那個時候淹至,全城的人一樣逃不過劫數。

導遊說,想走遍這個古羅馬遺跡,至少三天。我們只得半天時間,只能看那些最重要的。那裏有阿波羅神廟,甚為宏偉。有露天劇院和鬥獸場,有妓院,市場,陶窯、商店,餅店,快餐店,富戶人家的院宇,詩人的居所,大官的府弟。有些豪宅裏的壁畫,仍保持二千年前的色調。市場的壁畫說明了他們幹什麼賣買。常時的生活十分先進,竟然有自來水,沿著街道,可見到銅鑄的水管,引水到街口的水泉,甚至入屋。所謂「羅馬大道」名不虛傳,是石版砌的大馬路,路面有兩條路軌,給牲口拉的車通過。原來當時己有單程路設施,由石版指示,那一條路上,那一條路落,避免馬車踫撞。路面舖上了反光的「貓眼石」。並有路標指示重要的建築物的方向。很明顯,那是為方便外來的客人商旅而設的。

火山灰把這個城市的原貌保存了,和從前差不多一模一樣。世界上再找不到另一個龐貝城,時間和空間都在一剎那間,固定了。最令我震撼的,是一個一個原來是活生生的人,頃刻變成一尊一尊石像,封存著災難忽然來到,那驚愕,慌張和絕望的表情。那些面部的表情,和梵帝岡西斯廷禮拜堂米蓋朗基羅畫的末日審判的畫中人,竟那麼相似。

那是十分驚嚇人的場面,遍佈街頭和房子裏,所以那些遺體都移到博物館收藏,只留下幾具,放在玻璃箱裏,給遊客參觀。遊客團團圍住那些玻璃箱,好像是靈柩。既來了,都擠近去看一看和拍照。那情景好像喪禮的「瞻仰遺容」,我挨近去,舉起照相機,從觀景窗看到那變成石像的人,舉起雙手,作垂死掙扎的姿勢。他的遺容深深的刻在我心裏。

雖然「維蘇爾」火山的名字的意思是不能熄滅,從來就是個活火山,但是沒有人警覺災難將至,審判臨頭。事發那一天,龐貝城沒有人會想到,那是他們最後的一天。

從前我曾拿龐貝城的故事作講道例證,根據的是書本的記載。親身踏上龐貝城的遺跡,我不能發思古之幽情。因為那是一場末日審判的預演。離開的時候,心裏自問,預備好了沒有,能否坦然見主面?有沒有提醒我的弟兄姊妹,那將來的審判是多麼嚴勵。

Thursday, November 23, 2006

別矣,天星碼頭

別矣,天星碼頭


羅錫為牧師

別矣,天星碼頭。

其實,天星碼頭不是不再存在。有一個外觀更宏偉的代替它,而且,要拆下來的碼頭,也不是第一個天星碼頭。它是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建成,代替舊的。那個再舊的,我們都沒有記憶,只能在老相片中一睹輪廓,因為它的命運和這個將要湮沒於歷史中的,我們的天星碼頭,成為沒有陳迹的歷史。

在新的碼頭會有一個博物館,把鐘樓的機械銅鐘存放在那裏。我們習慣了那鐘聲的旋律。倫敦有個大笨鐘,這個就是我們的「小笨鐘」,它是「量身訂做」,安裝在那裏。原本的任務是一生一世,像掛在許多教堂、歷史建築鐘樓上的鐘一樣。但它必須退役,因為縱使把它折件搬遷,會影響它的功能。而且,這具鐘的鑄造廠,己被今天的電子科技「淘汰」了,再無工匠技師可以修復它。它可能是唯一可以留下來的遺跡。

可是,新的碼頭上的鐘樓會繼續傳來的鐘聲,以時代尖端的科技,模擬昔日的鐘聲,喚起我們對時代的懷想。我們知道那不是「真實」的鐘聲,像原本那具機械銅鐘所敲響的。

香港人都是向前看的,鴉片戰爭以後一百年間,香港是個「借來」的時間和空間,那是個英國殖民地的觀點。而在這個特別的時空裏,一波又一波的移民潮來到這個彈丸之地。一代一代的香港人出生、成長,以此地為家。正因為只有那麼匆匆的歲月,卻經歷過時代的洗刷,我們比別的地方更需要有陪伴著香港的一些歷史建築物,作為集體記憶的標記,方向的指示,像羅馬的聖彼得大禮拜堂的圓頂,在城市的不同角度,都可以見到。

不幸,天星碼頭一樣,只有半世紀的歷史,不足以列為古蹟。於是,有很多從前是城市的地標,未及齡就移除。於是,香港人失去記憶,也失去方向,只是道向前衝剌。

但是,沒有過去,如何定向未來呢?香港人雖然說是放眼未來而建設,其實只「今天」。昨天、今天、明天是個連續體。只有今天的人,是平面的,膚淺的。於是,香港人繼續生存,馬照跑,舞照跳,吃吧,喝吧,因為明天就滅亡了。

刊於星島日報「談天說道」版2006年11月15日

Wednesday, November 22, 2006

米蓋朗基羅的宗教情懷(四)

2006年11月22日

赤露敞開在「末日審判」壁畫前

羅錫為牧師

遊覽梵蒂岡博物館的最後一站,是看西斯廷禮拜堂裏,米蓋朗基羅著名的壁畫。房頂的舊約故事,由最中央的「創世記」,上帝的指尖與亞當的指尖相觸那一個鏡頭展開。最驚心動魄的,是聖壇的壁畫「最後審判」,由教堂圓頂舖陳而下,視覺效果比在電影院裏看大銀幕的電影更為強列。

壁畫在聖壇後面,面向聖壇,就不能迴避這個世界沒日的影像。基督再來,審判活人死人。無法三言兩語,把畫裏細節描寫出來。從前,在畫冊上看這幅畫不知多少遍。親眼看到原作,與米蓋朗基羅面對面,近距離接觸,效果極為震撼。

基督再來,審判活人死人。信者升天,有罪的人沉淪。在莊嚴的宣判前的一刻,各人有不同結局。向下墮的人,或在洪濤或深淵中,企圖改變命運而不能,那恐懼,絕望,懊悔太遲的表情,凝固在米蓋朗基羅的筆下。畫中除了聖經的故事,加上了但丁《神曲地獄篇》和教會歷史和傳說中一些人物(聖人)。有人批評這是不當。其實那些情節,是當時的人耳熟能詳的,好像一篇講章加上些故事,文學作品和生活事例為例證,讓人更容易明白。米蓋朗基羅的藝術手法高明,而且忠於聖經主題。時下流行些通俗末日小說,借聖經的題而發揮,情節完全虛構,卻令人以為那就聖經的預言。不如看米蓋朗基羅的「末日審判」。

我坐在那裏一個小時,也沒能看完。每個畫面,每張臉孔,每個姿勢都一個值得思想的主題,都有一個警剔人生的信息。米蓋朗基羅不是傳道人,卻藉著他的畫,把一個聖經最重要的主題,清楚而有力的,藉畫像傳給每一個站在那個聖壇前的人。禮拜堂的人流不息,我站在他們當中,仰首觀看這幅名畫,覺得自己不單渺小,而且赤露。

這幅畫給我的impact,是令我赤露敞開在上帝之前,但我敢這樣做嗎?不敢也要,因為誰能逃避那審判的白色大寶座呢?這幅畫作於1536年至1541年,歷時五年完成。原畫中的人物,除聖徒外,差不多都是完全赤露的,特別是那些正在沉淪的人,醜態畢現。1564年,羅馬天主教會的天特會議中,有人認為不雅觀,下令找畫師給那些人物的下體蓋上些「遮羞布」,令壁畫好看一些。

我相信,站在那裏看畫的人,就算沒有加上那些「遮羞布」,也絕不能產生淫穢的思想。如果他心裏原本有一絲歪念的話,都會給這幅畫的主題所震攝而悔改。因為那在審判主面前的「赤露」,是米蓋朗基羅所抓住的《啟示錄》的重點。他以那活形活現的形象,把那末日審判前的一刻,像電影「定格」,讓人看清楚那個將要來臨的場面,信主的與不信主的人面對審判的反應。

在主的面前,古往今來,人所作的一切和心思意念,無所遁形,都要顯露在祂面前,無可遮蔽,如啟示錄六章記載,第六印揭開時,「地上的君王、臣宰、將車、富戶、壯士、和一切為奴的、自主的,都藏在山洞和巖穴裏,向山和巖穴說︰『倒在我身上吧﹗把我們藏起來,躲避坐寶座的者的面目和羔羊的忿怒;因為他們忿怒的大日到了,誰能站得住呢?』」

Monday, November 20, 2006

米蓋朗基羅的宗教情懷(三)

丟了一條腿的 Pieta

羅錫為

徐志摩筆下的翡冷翠,果然有魅力。Fienze,它的意大利名字,英文叫Florence,即弗羅倫斯。那是文藝復興的發源地。

米蓋朗基羅有很多著名的作品,要來這裏看。很多人專程來看大衛像,那確是驚世的藝術作品。複製品放在雕蓋長廊上,供人拍照留念。我也不放過機會,著師母站在大衛腳下,留下倩影。

弗羅倫斯值得看的東西太多了,Medici Chapel和各名家大師的博物館,街頭巷尾都是。因為《達芬奇密碼》帶旺了法國羅浮宮博物館的生意,這裏的達文西畫展,大排長龍。其實,每個博物館都人山人海。很稀奇,反而在「翡冷翠座堂」(Duomo)旁的博物館並不如想像中擁擠,可能人流都吸引去看著名的「八角浸池」和Duomo。

我們在這個站只停八個小時,要看弗羅倫斯又要看比薩鈄塔,時間匆促,我只能集中看放在這個博物館的Unfinished Pieta。據說,是米蓋朗基羅為自己的墳墓作的,又據說,或是米蓋朗基羅或是他的助手之錯,弄壞了些東西,米蓋朗基羅就把它放下,沒完成。弄壞了的地方是主耶穌丟了一條腿,米蓋朗基羅喜歡從一塊石雕成一件作品。用另一塊石頭補上去,石頭的色調和紋理都不同。

我這個門外漢也看得出,這組雕像所用的材料,比聖彼得大教堂裏那個 Pieta
所用的,粗糙得多。當然,尚未完成,也未經琢磨。賣花姑娘插竹葉,他沒有為自己用最上乘的石頭。不過,作品的價值,不在乎用料是否名貴。而尚未完成的作品,也值得珍味。米蓋朗基羅有很多作品都是未完成的。

雕像的主題,是主耶穌在十架上斷了氣,人們把祂的屍體卸下來,馬利亞和抹大拉馬利亞在下面扶住。但是誰幫忙把主耶穌放下來的?Unfinished Pieta出現了一個人物,就是主的「夜間門徒」尼哥德慕。

而尼哥德慕的容貌,赫然是米蓋朗基羅自己。他用自己作「模特兒」,很多古時的畫師都愛把自己畫進作品裏,做畫中的路人甲,路人乙,或某個不重要的人物。這種做法有點像在作品上簽名。

但是,在這組雕像中的尼哥德慕不是「路人甲」,他在構圖中佔了個十分顥著的位置,立在馬利亞和耶穌後面,他—米蓋朗基羅把自己/尼哥德慕放在那個場面幹什麼?

那是米蓋朗基羅在晚年時作的,他一生多姿多采的藝術生涯快要結束,將要見主面。在深沈的屬靈的反省中,他希望生命裏能有更新,回轉的機會。但是,也己老了,還能嗎?

尼哥德慕是他的答案,他問耶穌,人老了怎可能重生?主耶穌說,可以的,只要他將生命向上帝敞開,永不會太遲。於是,米蓋朗基羅把自己投入了尼哥德慕,在十架下,默想主的救贖大功大愛,並將自己再一次奉獻給主,為祂所用,正於尼哥德慕一樣。

那個博物館沒有用玻璃箱封住雕像,梵蒂岡一像。我可以近距離的看,差不多想觸摸一下雕像。我想,我不是欣賞,而是己經給攝進了米蓋朗基羅的靈性世界中,與他一起,在十架下,默想。只不過他是站主著,扶持著正在卸下的基督的身體,而我側從一個仰角,景仰他。

米蓋朗基羅的宗教情懷(二)

聖彼得大教堂的鎮堂之寶


羅錫為牧師

米蓋朗基羅的Pieta﹗嚮往己久。在聖彼得大教堂的天然光線下,白色大理石的雕塑,神聖而莊嚴,是米蓋朗基羅二十三歲的作品。論米蓋朗基羅的雕像作品,我選Pieta。他還有很多著名的作品,藝術的技法和意境極高,如放在弗羅倫斯的大衛像、和頭上有隻角的摩西像,但是論宗教的情懷,我獨鍾情他這件年青時期的作品。

基督受難,斷氣之後,人們把他的屍體從十字架卸下來。祂的母親馬利亞抱著祂,把祂橫擱在她膝上,一臉哀傷。她一隻手托住耶穌的腋下肋旁,另一手張開禱告,祈求天父垂憐。

米蓋朗基羅有那鬼斧神工的本領,在堅硬的大理石,把馬利亞的衣褶雕成布一般柔軟。母與子的臉容,主耶穌身體的肌理,兩個塑像的形態,互相呼應,栩栩如生。那是地上親情的流露。看到的,無不動容。

教堂裏,遊人眾多。遊客來到雕像前,知道這就是Pieta,都舉起照相機,把這稀世的藝術傑作拍下來留念。閃光燈此起彼落。我卻憑著圍欄,在簇擁的人群中,舉目默想基督的苦難,從不同角度瞻仰在米蓋朗基羅心靈裏的基督的聖容。

我對雕塑藝術沒有太深入研究,對藝術史的興趣主要是「宗教」主題,我覺得靈性的經驗,非筆墨所能充份形容。藝術是文字之外,最能表達宗教情懷的媒介。

基督仰臉,馬利亞俯首。從觀眾的視度去看,焦點聚合在馬利亞的哀傷,和向天求祈求憐憫,所以雕像叫做Pieta。Pieta是許多名畫、雕塑的主題,造型各有不同,而我獨愛這一個。馬利亞的憂傷容貌,正是上帝之子的受難的反照。她看見了基督受苦,體會了,也接受了。因為她心裏尊主為大,從起初,她就明白這是天父的心意。如果門徒不明白主耶穌預言祂上耶路撒冷背十架的意思,馬利亞一定會明白。三十多年來,她背負著這個擔心和憂傷。她跟隨耶穌和門徒上耶路撒冷,並在各各他山上,體歷兒子的死亡。兒子的傷痛和喪子之痛都在心頭。

如果米蓋朗基羅刻劃的是親情,母親的憂傷,那麼,從她的臉上,也反映在天上的父的心情。如果我們在那個時刻,仰望到天上上帝的臉容,祂見到獨生愛子所遭受的苦難和死亡,也必寸心欲裂。天父比誰都更能體會馬利亞的哀傷。

福音,是閞於上帝的兒子,道成肉生,投入人間,與人同情共苦,背負世人罪孽。這一個雕像,藉耶穌與馬利亞的關係,彼此的身體姿態和神情,和一個四福音書沒有記戴的場景,說了一個最重要的神學道理。

聖彼得大教堂在羅馬天主教會最輝煌的時代建成,樑棟巍峨,雕欄玉砌。裏面保存了不同時代,出自許多名家設計藝術作品,如聖壇、禮拜堂、雕塑、繪畫、風琴、石棺浮雕等,琳琅滿目,教堂裏面也供奉了天主教的聖徒遺骨,甚至有幾位偉大的使徒都葬在那裏。這都不是我們敬拜的對象,對我來說,都不能讓我有屬靈的體會。令我為之神往的,是米蓋朗基羅的 Pieta﹗千里而來,如果只能看到它,已覺得不枉此行了。

米蓋朗基羅的宗教情懷(一)


天縱英才的米蓋朗基羅

羅錫為牧師

十月原來是羅馬的旅遊旺季。入秋,但未有涼意。帶去的厚衣服派不上用場。

這次地中海之旅,最大的願望,是到梵諦岡看米蓋朗基羅放在聖彼得大教堂的傑作Pieta(基督受苦像)和他在西斯庭禮拜堂繪的壁畫。多年來,我對米蓋朗基羅的宗教藝術作品很有興趣,珍藏了一些他的作品的畫冊。一九九七年,去加拿大沙省信義神學院進修時,選修一科「舊約神學與藝術」,研究的主題之一是米蓋朗基羅在西斯庭禮拜堂頂的創世記和舊約人物和故事。

聞名不如見面,這一次,親眼看見了。

有人問,為什麼一個基督教牧師要看羅馬天主教的教堂和藝術作品?我想,如果要這樣分割的話,我們的教會歷史就會縮短了一千多年。因為直到1517年宗教改革運動,之前一段漫長的時間,只羅馬教會,東方正教兩大宗派,還有些 小數教派,如亞美尼亞教會和埃及的科普教會等。我們有很多不同意羅馬天主教會的地方,在神學,教制和禮儀有許多分歧,但有些屬靈的傳統和教會藝術,是屬於全教會的,我們不能把自己與教會的傳統割斷了。

米蓋朗基羅的藝術天才,也不是屬於某一個教會的,而是屬於上帝,屬於全教會,甚至全世界。許多沒有宗教信仰的人都去看他的作品。

宏偉的聖彼得大教堂(St. Peter’s Basilica),矗立梵蒂岡,遠遠就可以見到它的圓頂,是那裏的最高的建築物。聖彼得大教堂歷百多年才建成,經過幾個建築師的策劃。後來,責任落在米蓋朗基羅的手裏。天縱英才,這住文藝復興四傑(注)之一,多才多藝。他最初學繪畫,後來雕塑,但是他最擅長的是建築,其次才是雕塑,然後才數到繪畫。上帝把那麼多藝術才華都給了一個人,而他也將上帝恩賜給他的才華,用來榮耀上帝。

為了進入聖彼得大教堂看「基督受苦像」(Pieta),我和師母們排了半天隊,才發展我們跟錯隊,那是輪候上教堂圓頂,鳥瞰梵諦岡全景的。要搭升降機,到了,再爬三百多級樓梯,才可以到塔頂,年輕人也不輕易一口氣攀上去。樓梯沿著拱形的圓頂,逐層偏側,收窄,要儩身而上。身材肥胖的人爬上去會有難度。

從圓頂上面俯瞰教堂,極為壯觀,下面是所謂「聖彼得宗座」,而地底下是彼得的墳墓。他在羅馬殉道,葬在地下室。後來發掘出來,於是在上面蓋這個禮拜堂。

不由得不從心底驚嘆,當年有這麼一個偉大的心靈和巨匠,把這個教堂建構出來。雖然開了眼界,不枉爬樓梯的所付上的體力。不過,停在羅馬的時間不多,教堂有關門時間,分秒必爭,心裏盤算著還有多少時間進教堂裏面去看。我心裏最想看的,是米蓋朗基羅年輕時期的力作「基督受苦像」(Pieta)。

在圓頂的觀景露台步下來的時間,在石階的底下,看見米蓋朗基羅的頭像。我一看就認得他,他彷彿在微笑,對我和來參觀的人說,這都是我弄出來的。我向他點頭致敬,這是我第一次親眼與他(塑像)見面,仍未看到Pieta真跡。

幾天後,我在弗羅倫斯,他出身和成名的地方,與他再踫面。

註︰文化史尊稱米蓋朗基羅、達文西、拉斐爾為文藝復興三傑。也有把唐納提洛列入為四傑。